想起几个乞丐。

小的时候,村里偶尔会有乞丐。
有一种,穿的很整洁干净,进门便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。这种乞丐,很有点短工的意思。他们多会一些手艺,做个凳子,修个门框,垒个猪圈,或者说卖力气干点活。然后讨口饭吃,或者收点钱。但他们又不是短工,他们愿意做短工不愿意做的任何活儿,而且不挑剔。人逼得做了乞丐,虽然不至于沿街跪倒,但也没有了什么挑剔。很怀念这样的乞丐,但是想来永远不会再见了。
另一种,便常见一些。穿的很破烂,带个粮食带,各家各户的来敲门。他们也很不挑剔,麦子、玉米、豆子,给什么都行。但是,他们一般不要钱。如果你给钱,他们会很客气的告诉你他们不要钱,只要粮食。这样的乞丐,多是家里糟了灾,被逼着临时乞讨一下渡过难关。他们会把麦子玉米和豆子装在同样一个袋子里,就是为了表明他们不是在骗你,他们不会拿着讨来的粮食去卖钱。这样的乞丐,可以说是很诚实的乞丐。带他们度过了难关,你就永远见不到他们了。至于另外的乞丐,大多过于寻常,都统统忘却了。

现在,在城市里遇到了乞丐。
城里寺庙的门口,常有乞丐在那里。天天路过,当我熟识了她们的时候,我的神经早已麻木了。只是有一日,看到了一个老太太。老太太一身干净的衣服,与旁边的那些“熟人们”对比鲜明。有人路过她们身边的时候,那两位忙伸着手,而老太太确实犹犹豫豫的。显然,她对这一行很不熟悉。或许也就在突然之间,有个中年人看不下去了。他转身到旁边的水果摊,买了一大串香蕉,走过去塞到了老太太挎着的包里。所有人都愣住了:买香纸的人,卖水果的人,买佛珠的人,路人,看门的和尚,还有我。大家在愣了那么一两秒钟之后,终于觉得该做点什么了。于是,十块钱,五块钱,都被掏出来了。没有人丢在那个放在台阶上的茶缸里,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把钱塞到了老太太的手里。我不知道后来如何了,我只是看到,我在旁边的路口上公交车的时候,我看到老太太向着一个胡同口远去了。第二天,我没有再见到,后来,也一直没见到她。或许,她已经闯过去了那个坎。想想,我挺佩服那个给她买水果的中年人。
还有一次,是在人民大街的人行道上。那天下着小雪,有个男人趴在人行道的盲道上乞讨。我没有很在意,或许是因为真的麻木了。我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,我看到那个男人在那里不停地磕头。下着雪,地面很冷。我没有停留,穿过了人行横道,到了路的另一侧。雪下着,并不是很大,但是天很冷,真的很冷。我下意识的往回看了一眼,然后,我镇住了:我看到,路对面的那个男人,弓着身子,在抹眼泪。那样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啊,会是如何的情况下,才会在这样的雪天乞讨,才会在这样的雪天在一条繁华的街道旁抹眼泪。我没有忍住,我走了回去,向他的冰凉的手里塞了两块钱。我觉得:我看不懂这个社会的时候。

我不指望乞丐能对我产生什么影响。因为,和大多数人一样,我有着一场麻木的神经。只是,写下一点关于他们的文字,好让我的良心拥有那么一点点摆脱不安的可能。